——《ELLE世界时装之苑》2017年10月刊 总第362期

撰文:项玫/NICOLE

采访/编辑:NICOLE

在困难的后面依然是困难,但你总要想办法解决它,很多时候,当你快要绝望时,可能希望就离得不远了。

在过去的很多年里,董卿是一个符号。作为央视最著名的主持人之一,端庄得体、从容知性,她代表着中国人喜闻乐见的美。而在今年,因为两档节目,董卿“再次”红了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“战胜”流量明星们,频上热搜,从主持风格、学业背景,甚至她的穿着、她的口红色号,都成为话题。这一番有些出乎意料的热闹,源于两档电视节目:《中国诗词大会》和《朗读者》。
《中国诗词大会》引发了一场古典诗词狂欢,被誉为一档让人“汲取养分”的节目。节目播出期间收视率狂飙,事后更兴起了传统文化的热潮。在综艺一统天下的当下,这堪称是人文类节目的“逆袭”。这档节目也让观众们重新认识了董卿的知性美。在节目中,董卿落落大方,温婉知性,佳句频出,体现了极好的古典文学素养,单凭台本和临时准备,很难做到这样的自然天成。人们忽然发现,印象里中规中矩的央视主持人,从来不是一位墨守成规的女子。从上海家喻户晓的名主持、金话筒奖的获得者,到春晚最著名的面孔之一,在董卿看似一帆风顺的主持生涯里,常常都在进行主动的人生选择。人们甚至还发现她在华东师范大学参加过两年的古典文学研修班,又在进入央视之后,念出了MEA艺术硕士学位。这些,都为《诗词大会》上那些出色的发挥提供了有力的佐证,腹有诗书气自华。
而这一年,董卿带来的惊喜远不止于此。2月18日,《朗读者》开播。董卿不仅是节目的主持人,还第一次担任了制作人。这是她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策划和准备的作品,节目开播之际,她说:“我当了21年主持人,而今仿佛回到了起点。”《朗读者》包含着董卿成为电视人以来的理想,是一档她“自己想要的节目”。
《朗读者》很“安静”。朗读者、书和书架,构成了一个简单而大气的舞台。每期节目,从一个主题切入,选择相应的经典文本,由嘉宾现场演绎。董卿说:“朗读是传播文字,而人则是展现生命,将值得关注的生命和值得关注的文字完美结合,就是我们的《朗读者》。”
“安静”的《朗读者》“火”了,叫好又叫座。一档通过朗读抒发情感的央视节目,在微博上的话题阅读量居高不下。每期涉及的文本和演绎嘉宾,都会登上热搜。它甚至带动了图书市场。只要是《朗读者》里提及的图书,销量即刻上升。更多的人,因为《朗读者》重拾了阅读的习惯。节目的成功,人们称之为品质和人文的胜利,不喧哗自有声,在当下实属难得。
对董卿来说,这两档节目,令她的主持生涯登上了新的高度;从主持人到制作人的成功转型,更是她职业生涯上的飞跃。而对2017这一年的中国电视而言,两档别具一格的节目,引发了古典诗词和传统文化的热潮,重燃了人们对于文字和阅读的热情,触发了有关人文情怀的种种话题和思考。这也许是董卿在这一年里,最想传递的美。

ELLE:这一年里,你最有成就感的一个瞬间?
董卿:应该是《朗读者》开播,2月18日晚上8点。我组织了我们整个导演组一起观看节目。从2016年春节后交节目方案,3月交立项报告、进组,直到第二年的1月才开始录制,2月播出……整整一年筹备时间,其间经历了太多事情,作为当事人,可能会被很多复杂的情绪所干扰,尤其我自己盯后期制作,每一集已经看了很多很多遍,几乎是烂熟于心……当时看的时候,我更多像是在审片,看字幕有没有错、看播出的流畅度、看广告口接在什么地方,也会关注实时收视率情况——能完整、完美地播出,我就松了一口气。
在整个播出过程中,我已经不断接到微信。10点半,收到了爸爸给我发来的消息,作为一个老新闻人、老报人,他对节目通常蛮挑剔的,据说他戴着老花镜写了一个多钟头,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给我,我读着,当场就哭了。
这是我第一次做制作人。节目从头到尾、事无巨细都要负责,对我而言太多事情是新的考验。这一年,在照顾家这方面,父母替我分担了很多。老人也有不理解的时候,觉得我上有老下有小,似乎没有必要这么舍命地去干一件事情,他们一方面很心疼,一方面也觉得工作永无止境,每一个巅峰的攀越,要付出的太多了。有很长一段时间,我几乎没有在半夜三点前睡觉的,这样一种连续的工作量和工作负荷,对他们的心理造成一种压力,他们担心我的身体、担心我的孩子。但那晚我父亲来信说:“你这一年的呕心沥血,殚精竭虑,日日夜夜,我们终于知道了你是在为了什么,你的努力终于结晶出耳目一新的精品力作。真是不简单、不容易、不寻常……真的为你骄傲。”
那晚,我的亲人、朋友、工作上认识的伙伴,都发来了信息——而后《朗读者》每一期播出时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——熟悉的或是久不联系的人,表达对我个人的问候、对这个节目的喜爱。这时就会越来越感受到一种成就感,那么长时间的付出,很多时间就像一个人在孤独的黑暗中摸索前进,有时也真的会一个人在黑暗中坐很久——到这时仿佛是拨云见日。

ELLE:最近一年,对你影响最大的事?
董卿:《朗读者》。我的所有精力都投注在这件事情上,就像我又有了一个孩子那种感觉。
做这个节目的过程,让我对很多事的认知更全面了一些。你会知道:在困难的后面依然是困难,但你总要想办法解决它,很多时候,当你快要绝望时,可能希望就离得不远了。我从来没有那么多时候感到“绝望”,山穷水尽,走不下去了——节目整个酝酿过程太长了,最初一切都是未知数,合作伙伴是谁、舞台是谁来设计、团队在哪里……有一个特别大的山洞需要你去填满,像蚂蚁搬家,每次你能搬来的可能只有一块石头……经常会觉得自己的能力很有限。但这之后你又会发现,人永远有自己不知道的潜能,总有机会去碰触潜能的边缘在哪里,不仅是做节目的能力,还包括克服困难的勇气、等待机会的耐心。

ELLE:发生在你身上最大的变化?
董卿:我以前是个单打独斗的人。主持人是接力跑的最后一棒,其他环节都准备好了,交到你手上。我自认是个有责任心的人,准备一个稿子,可能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一天,这准备过程是独自完成的。我很感谢《朗读者》这个机缘,它让我知道,你不仅要一个人做事,还需要和大家合作,需要去影响别人,我也等待和渴望着有人能够来影响到我,通过一个合力达到目标。

ELLE:在你看来,这个时代最可爱的地方是什么?
董卿:这个时代在格外迅速的变化中。变化会给你带来很多惊喜,虽然有些地方你觉得没有必要变,它也变了……相对以往,这个时代更开放,它变得比较能纠正自己。它像一个人;到了善于学习、善于纠错的阶段,同时它又有新的困惑,必须通过学习校正自己的方向。

ELLE:它让你最想要改变的又是什么?
董卿:希望更多的人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;希望大家能从阅读中去寻找认识自己、认识世界的方法,而不是在他人的观点或那些容易获取的信息中,耗费太多的时间;希望阅读能激发人性中善的一面。

ELLE:你如何定义美好生活?
董卿: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,能有自由支配的时间——虽然现在的我只能做到一半。

ELLE:你焦虑吗?焦虑的时候做些什么来缓解?
董卿:非常焦虑。我有着特别容易焦虑的性格。焦虑时我会让自己安静,找到根源,解决问题。工作、找团队开会、找合作方聊思路、找朋友聊天、阅读、看电影、抽点时间陪家人,对我来说都是很好的缓解焦虑的方法。

ELLE:你还有偶像或想成为的人吗?
董卿:我只能说我有特别喜欢的人,比如李安导演。我特别喜欢有才华的人,这种才华就仿佛是上天派他到人间来做他必须做的事。李白也好,苏轼也好,你每每就会感叹他的不可思议根本就不是一个常人所能做到的。
我不认为自己是有超群天赋的人,我的每一点每一滴都是靠刻苦努力和放弃其他换来的。同一件事,我经常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时间,我是很舍得的。比如准备一个主持稿,晚饭后六七点在书房坐下,一准备就到半夜两三点,在我是很经常的事情,第二天,别人说我“气定神闲”——其实在所有“从容不迫”的背后,都有你看不到的狼狈、慌张、焦虑。我每每觉得,我付出心血,总能得到些回报,我已经很感谢了。这回报是:做出了好节目,你的有些话影响到大家,是天道酬勤的满足感。

ELLE:向我们推荐一本书吧。
董卿:是枝裕和的《下一站,天国》,这也是我曾经非常喜爱的一部电影。

ELLE:目前,你最憧憬的事情是?
董卿:我正在筹备《朗读者》第二季,7月就已经建组,明年春节以后播出。
今年5月第一季播完后,我用一个多月的时间,忙着配合《朗读者》出书的事。这也是我第一次出书,我对此很慎重。《朗读者》里读到的绝大部分作品,人民文学出版社都出版过,他们出这本书水到渠成,合作过程中也的确让我感受到了文学专业的分量。书里运用了AR技术,下载一个客户端,对着书中某个人的照片一扫,就能看到节目里的他的采访和朗读的完整视频。但节目里能读的毕竟是很短的选段,我尤其看重的是,编辑在书里把读本整理扩充了《朗读者》所有前期缜密的准备、深度的采访,把嘉宾引到舞台中央,让他来朗读,我是想借现世各行各业、形形色色,有影响力、有魅力的人,来重现经典文学的魂——这是我做这个节目的用心,是我个人内心深处的声音。希望通过电视的影响力,让大家最终在书里感受到这些作品相对完整的美,让更多人有更深层次地阅读。